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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|达达令 图|Cindy Melissa Boisvert

老家同学来信息，最近要离婚了，这个月是她结婚刚六个月。

我惊讶，六个月已经过不下去了？接下来还有六年，六十年等着你怎么办？

老同学说，我不管，反正真的过不下去了。

要是在以前，我一定会先来一句“怎么现在才发现自己瞎了眼了呢？”但是这一次我仔细问了一下，是老同学提出的离婚，她先生可是一万个不愿意的。

我追问下去，为什么这么坚持呢？

不开心。

可是生活本来就不会时时刻刻开心的呀？

在他身上我就没有开心过！

老同学没有半点委屈的样子，也不打算跟我继续诉苦，这个阵势就意味着她自己已经下定决心了。

于是我安慰，你的这些很虚幻的理由说出去，是很难说服别人的，即使你不需要给家人亲戚一个交代，但是至少要让你先生没有反驳的余地吧？如果只是你单方面的吵闹着离婚，他不同意也不明白为什么，那这对他来说是不公平的啊？

老同学回答，我现在是半句话都不想跟他沟通。

我追问下去，是现在这样，还是一直以来你就不爱跟他说话？

老同学迟疑了一会，然后说，对哦，好像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，他说话我不爱听，我说话他也没有反应，像个木头人一样。

好了，这下我知道原因了，我也不打算劝和了。

现在的年轻夫妻，对于离婚这件事情已经算是很习惯的事了，我看过的一个调查报告，大到买车买房的经济压力，小到两个人抢电视机或者夫妻有一方打呼噜或者是不爱干净，这些都可能成为夫妻两人离婚的理由，有时候甚至等不到小三小四的出现，但凡这种不舒服的状态有过持续一段时间，一个人就会开始抓狂。

都说语言是最容易伤人的利器，殊不知最伤人的利器，是即使千头万绪在心中，也没有一丝想跟对方说出一句的冲动，简称冷暴力。

以前我觉得，一份婚姻，或者说一份感情，赢的理由有千万种，但是输的理由一个就够了，所以我总不爱提起这个看似平凡，但是其实却是万千复杂的话题。

直到上个月我跟男朋友说起结婚的事情，我第一次意识到这个问题，如果不出意外的话，未来人生的三四十年甚至更长的时光里，我是要跟这个人生活在一起的，我拥有什么样的信心，能保证他愿意跟我一直走下去？而我又拿出什么样的理由，说服自己不会有一天突然觉得自己错了，然后想要离他而去？

一直以来，我都在跟自己较劲，这种结果就导致了我要跟我的家人，我的身边人去沟通种种，比如说我想到外地上大学，比如说我不要回家当我妈口中地位很好的公务员，比如说我要来深圳工作生活，并且都可能真的成为这里的长期定居者。

当我企图告诉我妈结婚生孩子是我自己的事，她一度想要控制我的时候，拿出了她为我付出了这么多，而我如此不孝的借口来给我施压，我没有办法跟她心平气和的沟通结婚这件事情的重要，所以需要谨慎对待。

我于是给了我妈很大一笔钱，她在电话里说了一句，哦，你怎么能攒的下这么多钱？

我说因为我觉得我自己一个人也过得很好，你也不要担心我是嫁不出去的。

我妈终于停止逼婚。

于是我自己开始有了些许缓冲的时间，来思考婚姻这件事了。

去年我爸生日，家里来了好些我爸当年部队的战友，有个叔叔已经二十年没见面了，我过去跟他打招呼，他看着我一副大姑娘的模样，瞬间很是感慨，然后抽了一支烟，嘴里说着，想当年我每天傍晚都带着你到大院的灯笼树下，跟你一起乘凉玩耍，转眼你都到了也可以当妈的年纪了。

我微笑着，脑海里依稀有些模糊的记忆。

聊起往事，大家都有些感慨，我问起叔叔老婆的情况，他说，早就离婚了，快六七年了。

当时在一旁忙碌着的我妈一个箭步就飞了过来，然后说，你别开玩笑了，全世界说谁离婚我都信，就是说你小黄我是绝对不信的。

然后我想起我妈曾经跟我说起过这个黄叔跟她老婆的故事，他们两人是在生产队认识的，黄叔当时当兵回来分配到镇上的单位，他的老婆当时也是在同一个单位的小文员，长得清秀可人，不爱说话，也很容易害羞。

黄叔说，我当年就是看上她的乖巧斯文了，领回家绝对是个贤妻良母型的人。

我妈说，当时在那个还比较保守的年代里，黄叔跟她老婆出门买菜都是手牵手的，也不会在意旁人的窃窃私语或者是善意的玩笑，他们这一对夫妻绝对是整个镇上的恩爱典范。

我在一旁问了黄叔一句，那你后来是怎么想的呢？

黄叔说，跟很多其他人一样，我们结婚之后有了孩子，事业也依旧稳定，可是慢慢的我发现了，我老婆就是一个不爱说话的人，以前觉得她的害羞是基于少女的温柔跟情窦初开，可是没想到结婚以后她依旧不爱说话。

我一度告诉自己，我一开始就知道她是这样的人，所以我要理所当然的接受这一部分，可是后来时间久了，你知道的，我喜欢看军事节目，每次看到激动之处想要找个人分享，她总是回复我一句，真不明白你看这些有什么意思？还有就是我夜里睡不着了，想找个人起来聊聊天，说说当年当兵的趣事，身边唯一的人就是她，每次她都说我没事找事做，半夜发神经……

我问黄叔说，可是夫妻之间生活久了，感情总会变成亲情了啊？

他又抽了一支烟，说这话没错，只是不管是感情还是亲情，当你觉得没有被理解被认同的时候，当你连想倾诉的欲望都没有了之后，这种难受憋屈的感觉是要了人命的啊！

这一刻我终于知道，那个听说当年为了老婆想吃的一种野果，走了一天的路上山去采摘，后来灰头土脸差点掉下山崖，那个为了不让自己的老婆被说是傻姑娘，于是跟别人干了一场架，最后拿起锄头差点闹出人命的黄叔，也已经不在了。

最后黄叔果然说了那一句我心里早就有定论的话，我不是不爱她，我现在依然对她很好，她有个什么事情我一定是第一时间过去帮忙的人，只是我不想过这种在饭桌上没有人出声一句的日子了，仅此而已。

几十年来，感情婚姻这个东西，果然真理都是祖先留下来的，那就是这世上就是有一种爱情，叫做我不是不爱你了，而是我们走不下去了。

回到我老同学的问题，她的先生也是个不爱说话的人，平日里走亲戚见朋友能推就推，“但是即使这样，我觉得在家里我们两个这么亲密的人，他总应该愿意跟我说说话了吧？”老同学在微信那一头打出这一排字，加上无数个疑问的表情。

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她，在我的原则里，家家有本难念的经，每一份婚姻都是一座城，你不是当中的城中人，所以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，所以你也没有理所当然的判定借口帮她作出裁决。